(名言佳句) 甜美的剎那 - 柯裕棻
作者: 柯裕棻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07/10/31
1. 有心事的人不論到了哪裡,總是背著許多東西,一個人走來走去,那些東西壓著他,原本是外物,壓久了就成了他自己的駝峰。(p. 58)
2. 旅行是一個人性格的考驗,人的弱點在旅行的時候一覽無遺。(p. 58)
3. 我的弱點是,我是個容易生病的人,可是我偏愛往荒野裡跑,所以沒有哪一回旅行我沒病的。客途遇病,山水的意義便不同了,一切顯得更難得。明明是自己不長進,卻也可以趁著病,愴然感念天地之悠悠。(p. 59)
4. 沙漠原來這樣冷,這種冷使得一切都更荒涼,暮色顯得遙遠而且空虛,像這座城不再征戰的歷史,它凍得像古書一樣又乾又脆。時間的消逝宛若細細的沙在風裡吹,是一種緩慢而迆邐的挪移過程,在這裡一個人站在風中,就參與了歷史。(p. 60)
5. 在這城市的底層,在看似最貧困最無望的人身上,我意外發現真的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它以如此巨大的社會矛盾顯現,無力回天得讓人心痛。但是它又超越了一切的物質條件,這麼單純,這麼卑微,這麼美。(p. 71)
6. 我後來發現,那種帶著都會自大態度的人,其實只是要展現他自己從沒去過所謂邊遠地區這種莫名的文化優勢,以他對台北之外的無知為傲,彷彿這種想像的優勢可以使他和台灣過去的貧困脫離關係,並以一種超越的立足點俯視他想像中未開發的蠻荒。換句話說,因為我被想像成歷史中的野人,他才得以藉此切斷他與台北之外的台灣鄉村的關係,證明他是文明的台北現代人。(p. 78)
7. 初初北上那幾年我時在不能明白,這麼小的島,繞一圈只要幾天,南北問題和前山後山之分竟以如此無知的方式一再複製,並且以這樣橫霸的態度拒絕承認。現代化對於台北而言是個著急躍進的過程,台北只想跳入世界,台北之外的台灣於是成了尾大不掉的落後累贅。如果可以,我相信有些台北人會說台北和台灣沒關係,反而和美國有關係。(p. 79)
8. 台灣的戶籍系統一向以父系認同為標準,我可以不假思索省略母親的系譜,而母親也可以照樣略過她的母親,這一切被刻意忽視之後我們的標籤會更安全。我們可以很盲目地把母親從我們的身分之中流放,讓她們繼續在戶籍系統中躲起來以免災厄。女性的存在和來歷一向都無足輕重,她們的經歷和身分只有從一個父權系統轉到另一個父權系統時才有意義。在目前幾乎有著血緣狂熱的台灣社會,在這個身分問題全靠血緣和戶籍解決的時刻,我時時告誡自己應該噤默不語,藏匿這兩個至今仍然在我血緣之中輾轉逃難的女人。(p. 80)
9. 人身上帶著家族的印記正如同聖經中神在該隱的額頭上做了記號,那個記號既是懲戒的標記,也是保護的承諾,日後儘管流離失所卻仍有庇蔭。(p. 104)
10. 我仍舊習於從母親的眼睛看見自己、衡量自己、判斷自己,始終如此。母親的教誨和憂愁成為我無法分割的一部分,我因而時時感知自己的不足、自己的疏懶與怠惰。有幾年我經常因為自責過深要求過高而非常疲倦,我想,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完美的女兒,我注定是個任性、固執、無法約束不可理喻的孩子。(p. 105)
11. 也許過年就是這樣一個時節,它的理想就是什麼事都可以做到滿出來做到極端,做到每條魚都吃剩,每只缸裡都有米,每張桌子都坐滿,每張嘴都塞實,每個小孩都不知天高地厚。(p. 108)
12. 微涼的安靜和溫暖使得這一刻比其他時刻更明顯,雖然它什麼事也沒有,雖然我只是發著呆,讓時間過去,這種感覺像是特別緩慢的金黃色蜂蜜,慢慢慢慢地,滲透到麵包的每一個孔隙裡,讓它發亮、柔軟、而且滋味豐足。像記憶之於人生。(p. 155)
13.梅雨季的夜雨通常斷斷續續的,有心事的人難免斷腸,沒有心事的人呢,爽爽快快洗熱水澡,吹乾頭髮,在明亮的屋裡看淅淅的雨劃過路燈的光,腳上一雙乾燥的室內拖鞋,喝一杯熱茶,吃一片乾脆的海苔煎餅,地板乾乾淨淨,即使有淺淺的灰塵,此刻也覺得是種乾燥爽利的狀態。(p. 170)
14. 捷運站和電扶梯通道是少數不受風雨干擾的公共場所,它們是交通的樞紐節點,人來人往的,每個人看起來都那樣堅定,那樣目標明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方向,一分鐘也不多留。也許這空間太有效率太功能取向了,令人驚喜的意外不多,即使有,也是規規矩矩的,計算過的,框得安安穩穩,有一種燈箱廣告頗有趣,但還是非常乖巧。(p. 178)
15. 我是個容易與自己過不去的人,從小就無法輕易原諒自己的錯誤,也不容易遺忘,成長過程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必須時時忍受自己的稜角。獨居的時候,這個特性成為難以克服的磨難。自我的意義放大了,因此問題和錯誤也放大了,只要一不小心,那些長年壓抑的內在陰影就像烏鴉一般傾巢而出,在腦子裡盤旋。(p. 200)
16. 「嚴以律己」是一種非常折磨人的狀態,我是我自己的母親,也是我自己的女兒,鞭策者是我,迷惘者也是我。(p. 200)
17. 也許是日子實在太靜了,寂靜形成了內觀自省的趨力,人生的意義成為存在的主題。唸書唸久了,其實是將自己的人生放空,以接納並且思索那些深澳難解的理論,想多了,就分外覺得自己渺小。(p. 201)
18. 一個孤單的人在腦子裡進行的對話真的是無窮無盡,胡思亂想的內容像宇宙一樣漫無邊際,那些思考和主旨遠比一個蟻丘裡螞蟻挖掘的路徑更複雜,閃現的念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我納悶它們追不追得上光的速度。(p. 201)
19. 當身體劇烈活動並且疼痛的時候,存在感明確,心裡就不那麼空虛。(p. 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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