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言佳句「走河」- 謝旺霖
作者: 謝旺霖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8/07/10
1. 為了一條或來或去的河流。為了看見,為了記憶。為了體會那些原本不懂的,也為了那些看不見的─或將把我的眼睛,重新打開。(p. 34)
2. 浪聲震耳。當海浪靠近沙岸時,一道道白色的橫紋排杳湧現,堆高,一波波的浪頭彼此競逐,然後轟隆轟隆翻滾著就散碎了,一層層白紗似的水在沙灘上掃過,迴旋,消退,接著又是蜂擁而起驚岸的浪花,跳舞的潮水。彷彿永不止息。(p. 37)
3. 許多印度教徒相信,恆河是恆河女神的化身,聖地的恆河水,尤能洗去罪惡,所以他們來到這─女神即將結束作為河流的身世之前,沐浴,敬拜,祝禱,感受被最末的神聖河水滌洗淨化,甚至為無法前來的親友,帶回一瓶瓶的河水,同享蒙受祝福的喜悅。(p. 38)
4. 坐在無人的沙灘上,望海,觀雲,聽浪翻打。夕陽像一只橫倒的酒瓶,把橙色的餘暉,倒在灰濛濛的海面上。風在吹,風從海上來。(p. 43)
5. 我看不見風,但看得見乘風飄流的雲,被風吹皺的大海,被風挾飛起的沙塵,以及沙沙搖晃作響的樹林。(p. 43)
6. 根據印度教的信仰,卡莉是以暴制暴的力量,暴虐和闇黑的象徵。女神一身青黑的皮膚,三眼,四臂,血口長舌厲牙,頸上掛著人頭或骷顱串成的項鍊,穿著血手斷臂圍起的裙子,興奮狂舞的腳下有時踏踩著恍如快奄奄一息的配偶─濕婆。(p. 51)
7. 在印度,尤其大城市,擁擠、嘈雜、髒亂、貧窮,或可算稀鬆平常的現象吧。但似乎,沒幾座大城會像加爾各答一樣,把「貧窮」視為那麼理所當然,甚至毫不吝嗇向你展示各種生血活剝的畫面,彷彿這些都已化為這城市的自然地景,琳瑯滿目的櫥窗的一部分。(p. 63)
8. 我以為,主要的原因是他們(乞丐)「展示」的舉動,不僅讓我刺眼受傷,且往往會掀起我對現下生活的質疑: 憑甚麼我活得這樣,而他們是那樣? 有時,我甚至會厭惡起自己,覺得我其實並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麼有良心。(p. 66)
9. 對我而言,給或不給? 似乎永遠都是兩難。我不知道自己的舉止,可會帶來甚麼後果? 究竟是解決那些乞丐一時的飢餓? 或養成他們的慣習? 又或把他們推向毫無止盡被剝奪被壓榨的深淵? (p. 66)
10. 我得承認,我常屈服於自己的軟弱之下。總是環顧四周,再環顧,小心翼翼直到確定附近沒有再多的「威脅」,便趕緊拋下那點為不足道的錢,然後匆忙逃開。好像給了是錯誤,給少了就是個汙辱。更令我沮喪的是,明明知曉就算散盡自己的所有,也無法使那些乞丐的生活獲得一點點改善,那就像面對永遠無法填補的黑洞。(p. 67)
11. 獨立日前夕,當時年邁的甘地,正坐鎮加爾各答一處貧民窟的穆斯林家中絕食。這名被奉為聖雄的智者,曾團結印度以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成功抵抗英國的殖民統治;而這段期間,老人卻無法化解印度內部的矛盾和衝突,就只能一再絕食,不惜一死的方式,來懇請印度教徒、穆斯林手足們停止仇殺。(p. 86)
12. 這城市(加爾各答)的活力,又不僅僅在人,好像也感染了其他事物。例如那些老舊無門無窗的有軌電車、巴士,雖然像糊上幾層凹凸不平的破紙,簡直一副潦倒要報廢的模樣,卻仍可載滿乘客到處跑,向你證明它們還活得好好的勒。(p. 90)
13. 我像洩了氣的皮囊,癱在地上,感到無比沮喪。因為發現,其實我真正氣的是,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了,我竟然還是那麼畏縮閃躲,對於那些猶似莽莽海神秘的芒叢,只會張望又張望,卻始終鼓不起膽量,真正地挺身向前。(p. 112)
14. 我不禁對自己失望透頂,怎麼做了一連串選擇,好像都是錯的,越做越錯,更糟糕的是,我在察覺自己犯錯後,不但沒那個種及時回頭,也沒有設定停損,總還認為可以藉由下個選擇來修正,結果─卻把自己推向更窘迫的處境。(p. 115)
15. 我朝著大河來的路,默默地走,不抱期待,不為信仰,不問目的。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莫名流動著一種異想,覺得自己正站在、或走過的地方,大河其實才正要前來。我回首望著她行經的風景,彷彿我將走向的都是她稍縱即逝的前生,漸漸返歸她年輕的時候,那麼─當我繼續這樣上溯,我可不可能見到從前那個單純的自己? (p. 122)
16. 原來我已進入恆河中游的地帶。我還以為自己早已遠離了那條那河,但沒想到,經過幾番輾轉,甚麼都搞不清楚的狀況下,我竟又回到大河跟前。彷彿怎麼樣也逃不出她掌中。那遠邊寂靜長長一帶的水光,正睜著萬千隻發光的眼睛不斷地對我巴達巴達眨著眼呢。(p. 140)
17. 據說,這宇宙是誕生在梵天的睡夢裡。每當梵天一醒,宇宙便會消失無蹤,不過當梵天再度就寢時,宇宙又會再度誕生。(p. 142)
18. 剎那間,我對甚麼甚麼地點的疑惑,好像都一一放下了,因為知道確實不疑的,仍有那片山,這片地,為過去,現在,未來,持續守護著一種彷彿亙古如如不動的見證。(p. 153)
19. 尤其見到那麼多林立的佛塔,蓋得金碧輝煌的寺院,那些正在大興土木的殿堂......,我時常覺得羞愧,為何這小小的村落,需要那麼多的塔寺? 妄想著如果塔寺蓋得少一點,或者規模小一點,把那些省下來的錢一一化作支援,不曉得此地的貧苦,會不會少一點? (菩提迦耶 p. 166)
20. 瓦拉納西的建物,盡數都蓋在恆河西岸的丘地上,鱗次櫛比如蜂巢般密密蔓延,與對岸整片蒼黃的沙洲連天的平野,形成極端的對比。古城範圍,北迄瓦魯納河,南至阿西河,以兩條匯入恆河的小河為南北的界限;許多印度人的日常,往往就在這約莫十公里間的階坡地帶,及恆河上,日復一日,宛若卷軸地展開。(p. 187)
21. 旭日輪廓從地平線上初露端倪,升起,再升起。人們似乎都在等待這一刻,當太陽轉成金黃的光束照染河面,散射在連綿的河階和高聳的壁牆,四周驟然爆出讚嘆,人聲變得鼎沸,信眾輪番滾滾湧入河裡;好像有那麼瞬間,所有被陽光照耀的浴者,都化為燦燦抖動的金子。(p. 188)
22. 養生送死,有相無相,聖潔或污穢? 一切的一切,彷彿都透過這條河流,通通都包容在一起了。(p. 189)
23. 忘了是誰說的,印度總能把人的陰暗面激活起來,此言好像不假。難怪印度教不少神祇,總要長得一副凶惡駭人的形象? (p. 221)
24. 也想起這廣大的國度,總充滿著強烈的對比: 生與死,聖潔與穢濁,富麗與貧窮,耽溺感官和禁慾苦修,開放包容卻也封閉保守......,看似種種矛盾雜陳,竟也諧和相生,如此的難以預料,捉摸不定,就像那集毀滅和再生於一體的濕婆大神? 又或者這些,不過都是起於自身的反射與投影? (p. 222)
25. 我突然想起蘇格拉底好像這麼說道過:「既然無法用言語形容,那麼就必須去看她一眼」。(p. 228)
26. 請容許我稱呼它為她,畢竟它是專為她建造而命名的。她靜定地矗立在雅穆納河畔,展示著瓷白的肌膚,均衡的線條。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美,一目睹便難以再移開目光。而那種美,卻又使我不敢一開始就貿然接近她,彷彿必須再為此多準備些甚麼。( 泰姬瑪哈陵 p. 232)
27. 我還沿著她連接清真寺高聳的赭色牆垣邊,繞到她的身後,從低處仰望她高䠷的背影─使我更加篤定那佇立在眼前的是一個人,完整的生命,而非僅僅是一座建築而已。有一度,我望著望著,突然就臉紅了,彷彿窺見她裙下若隱若現的風光,感官和情慾,竟同時被挑動起來! 雖然她背臨的水岸污黑,又擱淺著一攤攤腐臭的垃圾,但那些都絲毫無損她的美。我仍在此忘情徘徊許久。(泰姬瑪哈陵 p. 232)
28. 她不只美得難以形容,更令人無從把握,因為隨著不同角度的觀看,她即展現出不一樣的風貌,而她也隨時透過日月推移的色彩,在天地間不斷地更迭變化著。( 泰姬瑪哈陵 p. 234)
29. 我以為,告別不難。因為我總是在路上,理當學會習慣跟別人告別,我盡量不在一地做過長的停留,避免自己升起怠惰,或眷戀的心。因為我知道,還有很多的路,必須獨自去走。(p. 263)
30. 我以為自己並不在乎的,我覺得我至少已拿捏出一種安全的距離,但在這短短幾天裡,我彷彿被甚麼撬開,失卻防備的界限。突然感到很難受─告別很難。(p. 263)
31. 據傳原在天界的恆河女神,當初降到凡間,是先傾瀉在濕婆大神頭上,再透過大神髮際的分流,蜿蜒,緩衝,才讓大地免受女神巨大的衝擊所毀。於是喜馬拉雅山上那些匯入恆河的溪流,便傳揚為濕婆一散髮的轉化。(p. 283)
32. 其實我不太相信靈感這東西,你就是得每天不斷去練習,去寫罷了,像農夫耕田一樣,因為你若沒去寫,如此一來你就不會突然想到甚麼了.......。(p. 288)
33. 一過甘戈那尼(Gangnani),路面坡度陡然拔高,接著轉進一道蔭涼的幽谷,恆河化作的那條泠泠的溪流,倏然銷聲匿跡,宛如刻意要還給這世界一頁震耳欲聾的寂靜。(p. 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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